第31章 彼岸 6(1/3)
作品:《花之祠》然而即便清久带她走,两人又能去哪里。清久辜负少枔的期许——少枔宁愿放弃与之争位,也无视昭序的牺牲——昭序罄尽家财为他收买人心。他就是这样年轻至极、气盛至极;他热血冲顶,罔顾元度嘶声哭求,将昭序揽上马背,向城外冲去。
元度上马又追,白马却早已力竭。勉强行至北六条,角落里忽然窜出一个人,张开双臂直挺挺扑在马腿上。元度惊骇交加:「申大人,你不要命了!」
「是你不要命!」申苏满身泥水,连滚带爬抱住马镫,「事已至此,你还追什么!」
元度一怔,一列弓骑兵从身后奔驰而过,整齐的刀甲声明晰刺耳。一切恍如隔世。这个时代就此终结,局促而不甘。元度悲从中来,仰颈长立,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他堂堂七尺男儿,剔肉刮骨面不改色,何曾当众凄然落泪!
元度痛极:「少辅蒙恩于东宫,怎会不想救他?」
申苏踣于水中,悲声叹道:「回江孰罢!生逢乱世,你与典侍皓皓之躯,无以蒙埃,不要白白葬送。」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元度眼神灰淡,「如果四之宫在京——」
「四之宫?」申苏骇笑,「四之宫固然不肯落井下石。但他又是平家人,怎会不明哲保身。你看平大将与胥二公子拒施援手,大女公子将种种勾当看在眼里,却缄口不言,可见东宫错信——平家上下无意救他。你看主上称病,亲王暴死,这天下哪里还是从前你我投身以报的天下!你与东宫一样立身峻洁不与同流,他的下场便是你的下场。强直如你,往后没有他庇护又能走多远?四维不张,国将不国。元闳之啊元闳之,你不要与阿绫一样,以为自己能够救赎这漫天罪孽。请你——请你刻下带她远走罢!」
这一声「阿绫」已有泪意。申苏心内如焚,迟迟又道:「不要与我说你那些济国匡时的志向。没有志向你一样可以活下去,然而你若留在洛东,便害阿绫同死。贞明亲王尚不能自保,你蝼蚁之身怎能善终。知危者安,知时者杰。求你爱护阿绫,免她生离死别之痛吧!」
砍杀声连绵而起,丰厚的血腥味让人窒息。京极繁盛的街衢一时又空下来。一只白雁茕然飞过。
这世界如此陌生。
申苏幽幽道:「你看见了。这乱世人鬼相杂,你不能救赎别人,别人也无法救赎你。」
元度终于屈服,心一横,奋力勒转马头。平家死难不足三载,这京极再次被杀戮席卷。申苏在血光最盛处伏首长拜,两人相别,至死不曾再见。
许多年后申苏与绫重逢。申苏很想将自己当年所受的煎熬全都告诉她。绫面容如旧,盛妆坐在镰谷宫城的最深处,坦荡而决绝。申苏风尘仆仆赶到新京破败的内里,小心恳求:这一次,典侍能不能——随我走?
元度家中已无人迹。庭院依旧打扫得很干净,地面积着雨水,水面上零星浮着几片落叶。门前两抱铜缸里,鲜红的金鱼上下游动,争相唼喋浮萍;饱食的小麻猫寂寞地趋光而行,在日影下缓缓盘好身子。这静谧平常的人世,谁见山雨欲来、大厦将倾。
元度记得申苏每字每句,将家中保持原貌,带上绫立刻出城。其时洛东尚未戒严,他们平安出京,经桑川、伽倻,半个月便抵达江孰。
十年阔别,故乡风物一如往昔,家宅亲眷却早已凋零。新的生涯使他们兴奋又恐惧。他们收典积蓄,精打细算每一笔开支。元度盘下一间书肆,开馆育人。绫则设立粥局,济养嫠孤。他们深得乡人爱重,以最自由从容的姿态安度余年;他们仍有一间阔大的书室,满室油墨香味温暖醉人——他们家庭和美,儿女绕膝。
洛东种种早已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不曾知晓申苏作出的努力:满朝清流遍遭屠戮之时,唯有元度全身而退。许多岁月之后,四皇子少枔亲自登门,邀请元度出仕。「驷马高盖,其忧甚大;富贵而畏人,不如贫贱而轻世」。元度稽首婉拒。身后微启的门扉里,绫怀抱女儿,利落地剥好一盘盐枝豆。
春去春来,日月于征。
南朝将末,大厦已岌,千万生灵在血雨腥风之下惶然奔窜。朱雀门外血流漂杵,昨夜搭起的木刑台前,白发苍苍的旧贵族蹒跚而来,从行刑官手中夺下沉重的虎头刀,对俊秀而凛然的年轻朝臣手起刀落——
有人低语:「变天了。」
少枔闻讯赶到赶到清川时,清久与昭序正在前往凉江的舟渡上。风涛汹涌,笹叶般的小舟仿佛随时都会沉没。艄公每撑一篙,便很虔诚地宣念佛号。水雾迷蒙,白雁逐飞,江鲤跃起又坠落。风浪依旧;浓厚的云层沉沉压叠。昭序紧一紧衣衫,抬头望向滚滚白浪,目光与这漫浩水面一样空茫。清久沉睡时也不曾松开手,翻一个身,懵然挽紧她,反复确证她的存在,仿佛她已是他与人世唯一的维系。他不敢醒来,也不敢面对世人的失望与绝望。艄公面无表情:「听说东宫逃到岷州去了。国将不国,竟出这样的事。」
清久?然而视:「你怎知他没有苦衷。」
艄公嘿嘿冷笑两声:「我不晓得他有苦衷!食膏粱衣锦绣,民生艰难他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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