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空华 6(2/3)
作品:《花之祠》少枔站着看了一会,行过礼悄然离开。
与枕流一样,皇帝也依旧病势缠绵。入七月,圣躬不豫,朝务尽怠。圣南夏复国书云:新君冲龄,无意婚娶。皇帝病中派人又乞,无可奈何道:「番夷嚣张,连中洲皇女也不能入眼了。」
耳畔有人笑:「谁叫桂宫切了手指,是个残废人呢。」
皇帝闻声旋首,帐殿内却空无一人。日光溶溶,绫捧着文书从外面进来,瓷青地团蝶花菱纹的小袿衬得她格外沉稳秀净。皇帝命她坐。君臣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皇帝望着绫额发间的半月栉,又指一指她柏扇两侧的缨络:「这缨络倒好看。王女似乎也会打。」
绫合拢折扇,将两角的缨络在掌心微微一荡:「先中宫教王女与我打缨络,可是我总也打不好。」她翻转折扇,另一面的缨络果然有些蹩脚,「中宫不许我拆,譬如四之宫幼时涂画,她每一张都收着。我便一直不曾拆掉。」
皇帝接过来看了看:「她待五儿也好。五儿识音律,幼时作许多曲子,她都会唱的。你猜当初谁教五儿吹龙笛?也是她。当年她作《涉川》,奉上龙笛,要我第一个奏——」皇帝目光渐渐暗下来,「我没有奏。是不想看她欢喜,亦不想看平家得意罢了。」
绫见皇帝神情淡漠,也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一时侍从奉上膳饮,皇帝依旧将半盏参茶赏给她:「你说自己体虚,这雪参名贵,吃了这许多也不见好。」
绫莞尔道:「未见好。」
皇帝看着她笑了笑:「那以后是要多赏你了。」
午后皇帝赐一日假,许明日入夜再上来。走到柳坞,绫忽然胸口一窒,微微有些头昏。她想起那盏参茶,想起多日来的赐膳——
「疑其膳饮有异。」她信中写。
这书信已经送到河原院。正如绫曾对昭序说,身在御前,谁人如她身份便利,谁人如她不易察觉。她等量服食皇帝的膳饮,终于发现其中秘密。然而此时她也焦虚,体内积毒渐渐发作,四肢乏力,神志混乱。她不知接下来昭序会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件事还能告诉谁。
绫在织花町看了一会小戏,人世轇轕悲凉无奈。她无处可去,只得又返回内里。夜幕猝然落下。回去路上走过两排殿舍,几乎可以嗅到椒泥的清香气与木质洇出的雨水气。走过宗正司时看见地上的水洼里溺着半只破败的纸鸢。七彩的尻尾,很可惜这样大且绚丽的凤凰。绫屈身将纸鸢拖出水洼,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唤她:典侍。典侍大人。
竟然是元度。通身的绛纱衣袍,佩着刀,衣襟里怀着一册书。
绫很慌乱地转过身,向后退开两步。积水濡湿鞋袜,她惊惶无措地抛开纸鸢,摸出绢帕擦去手上湿泥。忽然又下起雨,雷电交叠而至。她一阵眩晕,连连又退两步,摇摇晃晃险些摔倒。元度一把将她挽住:「小心。」
雨瞬间下得很大,殿前的纸灯接连熄灭。空寂的殿舍。宫人都在尘世最细渺处奔忙。元度牵起绫躲入一扇隔间,隔间里没有灯火,窗牖微启,哗哗的雨声绵延不绝。
两人寂然对坐。时光仿佛凝滞,又仿佛在此刻快速溜走。绫莫名想要大哭。她怔怔地望着元度,心中漫起一阵视死如归的苍凉:「闳之,或许我很快就不在了。」
元度满目错愕,语气却依然镇定:「为什么。」
「我无法明言。」绫用力摇头,「事关上方,我无法明言。」
「无以转圜吗?」元度不由分说拨开她阔大的衣袖,将她一只手握在掌心,「或者,我是否可以帮到你?」
绫几次未能挣脱,只好很窘促地任由他牵着自己。她没有回答元度的问题,而是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很多话。艰难的降生,连累母亲血崩而亡,失怙,上京,割裂的童年,与清延,曾以极盛的青春一心一意地爱慕这个人。又谈金石,乐律,猫,盍珋风物,蓝染,信惠尼的书帖——
然后她用江孰方言念起那首元度教给她的歌谣:「梧桐落,天地秋。金风作,火星流。乌鹊飞,断银河。零雨濛,洗香车。」
元度的目光倏地一散,眼中已是薄薄一层泪影:「是中宫?景睦亲王?是谢相?」
「我都好的。」绫答非所问地微笑道,「五月刈蓝,烧石为灰,甓池汲水浸之,搅千下,滗水制靛;六月刈稻,起舂堂,以浑木刳为槽,一槽两边约十杵,男女间立,以舂稻粮;七月食瓜;八月饮桂酒。九月——」
「阿绫。」元度欠起身摇一摇她,「我们还要一同回江孰。」
绫微微一侧脖颈,一如花枝垂去:「恐怕我会辜负你。」
一语至此,仿佛已是诀别。绫迅速离开,在漫天风雨中一路奔回处所。肩上留有元度一丝暖意。是他虚虚揽住她,焦急无告,无可奈何。阿绫,阿绫,你能否告诉我,到底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她拼命摇头。你什么都不能为我做。
换下湿衣回到御前,皇帝还未就睡。谢瑗正缓缓用纱罗滤一盏参茶。外间有人来报,万寿宫惊哭呕吐,乳母束手无策。绫怯怯央求谢瑗:「请许我回柏梁殿照顾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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