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板脸上一下子变了样，青筋蚯蚓般凸出在暗红的皮肤上，眼珠凸得更厉害，如一对巨大的青蛙眼，让人望而生畏。

我以为他随时要跳起来掐我的脖子，谁知他很快平静下来，高声道：“有意思，好本事！嗬嗬，我这样可不是待客之道，来人，就地摆起来，我们边吃边聊！”

马上有几个人跑进来，向大老板低头哈腰后开始忙碌。不一会，他们端来一张小圆桌，中间嵌了个白色锅子，里面是浮着辣椒和花椒的热汤，旁边又放了小方桌，摆着各式肉片、海鲜和蔬菜。

我知道这是城里人喜欢的火锅，当年小妖姐带我吃过几次，天冷时弄一堆东西边烫边吃倒也不赖。

这时，站在一旁的姐姐说要回去了，大老板语气温和地挽留，让她陪着好好招待一下客人。姐姐有些勉强地在侧面坐下，我明白她是装的，装得很成功，但同时也意识到，姐姐这么小心，说明对面的大脑袋怪人绝对不好惹。

锅子烧开后，大老板叫我不要客气，我也确实不客气，拿起勺子筷子麻利地开吃。这种情形下，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我当然不能在气势上落下风。

大老板坐在轮椅上比我高了一截，伸出的手比我粗大许多，吃起来更猛，两人像比赛似的较上了劲。片刻之后，桌子上没剩下几样东西了。

姐姐没动筷，安静地看着我们吃。大老板吃得高兴起来，露出满嘴的牙齿，咀嚼的声音越来越响。他这副吃相，我似乎哪儿见过？

“来，上好吃的，把山珍弄上来！”他黑洞洞的鼻孔一张一翕，“你有没有不敢吃的东西？”

我曾经喝过无数种动物的血，还有什么东西不敢吃？于是做了个尽管上的手势。旁人忙着把圆桌和方桌移开，拿来一个奇怪的木架子放在中间，同时龙麻子带人抬着铁笼子进来，里面关了一只猴子，惊恐地抓着栏杆。

这正是我在楼外树上监视时见过的，现在才弄清楚，原来是送来给大老板当菜的。

铁笼在木架子旁边放下，里面的猴子看看我们几个，突然学人的样子跪了下去，双手作揖拼命朝我们打拱。大老板猛拍了一下笼子，说：“猴精，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跪地求饶！嗬嗬，猴越精越好吃，是不是？”

猴子一惊，趴在地上不敢动了，龙麻子打开栅栏将它拎出来，扣在木架子里面。这个架子大概专为猴子做的，它半蹲地站着，脖颈被木架顶端的圆箍枷住，身体和头都不能动弹，只剩下眼珠子还能转，同时发出低哑的嘶叫。

姐姐捂住眼睛不再看，她起身站到远远的地方。有人端来一个中间有洞的木家伙罩在木架子上，正好是个小台面，洞中露出猴子的天灵盖。又有人拿剃刀三下两下剃光了毛发，然后用一把银亮的尖锤子东敲敲西敲敲，哗的一声揭下一块烟盒大的骨头片子！

下面就是白乎乎的猴脑，细看有着一丘一丘的起伏，还微微跳动，靠近脑壳的边缘渗出鲜红的血丝。先前听说猴脑是名菜中的极品，没想到是这么残酷的吃法，发明这个菜的人不是个恶魔就是个疯子。

世上的恶魔和疯子肯定不少，几年前在夜来香，有些客人得意洋洋地讲述某种东西的吃法，让人听了吃不下饭。比如吃新鲜驴肉，菜馆老板把驴拴在后院，吃客来了就带去选一个部位，血淋淋割下肉再把皮贴上。他们不管驴痛得跳脚，只是尽量让它多活几天，多卖几天好价钱。又比如富人喜欢吃鱼翅，就有人去海上专门追捕鲨鱼，把它们抓上来后锯掉鱼鳍扔回大海，没有鳍的鲨鱼流着血，蚯蚓似的在海里打滚，引来一大群同类撕咬吞吃。

眼前的情景同样瘆人。大老板两眼发光，手持银色汤勺伸去满满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咕咚吞下，一边嚷道：“鲜！好吃！”

可我注意到，猴子的脑壳颤抖不止，台面下传来微弱的呜咽声。

不由想起从前，我为了维持体内阳气，咬断过许多动物的脖子，吸光它们的血，自认为是世上最残忍的事，但那大多是在晚上，在暗处，偷偷摸摸地干，哪像现在这样摆开场面光明正大地吃。

看来有些人比我这个吸血家族的密啼传人还残酷。难怪喜欢奇谈怪论的蜘蛛姐有一次说，哪天外星人统治地球也没啥了不起，不过是动物园里多了一个叫“人”的品种，而且他们会把我们做成很多种菜，弄出很多种吃法，因为比我们先进几万年的外星人吃地球人，跟地球人吃动物没啥区别。

“吃啊，难得的山珍美味，好吃，营养又是这个！”大老板说着朝我竖竖大拇指，“吃不惯可以放点调料。”

我进退两难，既不愿示弱，又不想做这种与吸血类似的事，心中还盘算着怎样把姐姐救出去。就在慢慢拿起银勺时，我见姐姐从远处望过来，眼神里满是惊恐。

啊，对了，他是恶魔，我不是！

突然间，脑子里曾有过的幻觉闪电般重现出来，那个狰狞的像人更像妖魔的怪物不正是眼前的大老板！

粗大丑陋的五官，两排冷酷嚼动的牙齿，翕动的鼻翼……那时我处于昏迷状态，朦朦胧胧中见到，以为他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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