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1/4)

作品:《约翰·克里斯朵夫

都不在乎的。要我所爱的女人象我一样的爱音乐,对我有什么作用为我,她本身就是音乐一个人象你一样有机会爱上一个姑娘而她也爱你的时候,那末让她相信她的,你相信你的。不是挺好吗归根结蒂,你们俩的思想都同样的有价值。世界上只有一条真理:就是相爱。”

“你这是的诗人的话。你没看到人生。为了思想不同而痛苦的夫妇,我看得太多了。”

“那表示他们相爱不深。一个人先得知道自己究竟要些什么。”

“意志并不是万能的。我便是要跟夏勃朗姐结婚也不能。”

“让我听听你的理由行不行”

安特莱便出他的顾虑:自己地位还没有稳固,没有财产,身体不好。他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权利结婚。那是多么重大的责任会不会造成你所爱的人的不幸会不会使你自己痛苦何况将来还有儿女问题最好还是等一等再,或者是根本放弃。

克利斯朵夫耸耸肩膀:“你的爱原来是这种方式的如果她真有爱情,她一定很高兴为爱人鞠躬尽瘁。至于儿女,你们法国人真是可笑。你们要有把握使他们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不吃一点苦的时候,才肯把他们放到世界上来见鬼那跟你们有什么相干你们只要给他们生命,使他们爱生命,有保卫生命的勇气就得了。其余的他们活也罢,死也罢那是各人的命运。难道放弃人生倒比碰碰人生的运气更好吗”

克利斯朵夫这种健全的信心把安特莱感动了,可是不能使他下决心。他:

“是的,也许”

但他至此为止。象其余的人一样,他仿佛害上了不能有志愿不能有行动的软瘫病。

克利斯朵夫竭力想扫荡这种麻痹状态,那是他在大多数的法国朋友身上见到的;而奇怪的是他们尽管无精打采,却照旧不辞劳苦的,甚至于很兴奋的,忙着自己的工作。他在各个不同的中产社会里遇到的几乎全是牢骚满腹的人,厌恶秉政的当局跟他们**的思想,对于他们民族精神的受到污辱都觉得愤懑。而这并非个人的怨望,并非某些人或某个阶级被剥夺了政权与活动而发的牢骚,例如精力无处发泄的免职的公务员,或是躲在田庄上,象受伤的狮子般坐以待毙的贵族阶级的苦闷。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反抗,潜在的,深刻的,普遍的:在军队里,司法界里,大学里,办公室里,在政府的一切重要机构中间,到处都有这种情绪。可是他们毫无动作。他们先就灰心了,老着:“无法可想,无法可想。”

于是他们战战兢兢的把自己的思想,谈话,回避着一切不愉快的事,努力在日常生活中找避难所。

要是他们仅仅脱离政治活动倒也罢了。但就在日常行动的范围里,那些老实人也都不愿意有所行动。他们含羞忍辱,跟他们瞧不起的坏蛋来往,避免和这批人斗争,认为是没用的。譬如,克利斯朵夫所认识的那些艺术家,音乐家,为什么一声不出的让舆论界的丑教训他们呢其中有的是愚蠢无比的家伙,闹过多少大众皆知的,不学无术的笑话,而仍被认为大众皆知的权威。他们的章跟书连写都不是自己写的;他们雇着书记;而那些可怜的饿鬼,为了衣食连出卖灵魂都愿意,倘使他们有灵魂的话。这种情形在巴黎是公开的秘密。可是坏蛋继续高高在上的统治着,傲慢不逊的对待艺术家。克利斯朵夫读到他们某些评论,简直气得直嚷:“噢这股脓包”

“你骂谁呀”奥里维问。”老是骂节场上的那些鬼东西吗”

“不,我是骂老实人。坏蛋们扯谎,抢劫,盗窃,凶杀:那是他们的本行。可是其余的人,一方面鄙薄坏蛋,一方面让坏蛋作恶的人,我更瞧不起。如果舆论界的同事,如果正直而有学问的批评家,如果被那些丑戏弄的人,不是因为胆怯,因为怕连累自己,或是因为存着可耻的心和敌人默契,免得受到攻击,如果不是为了这些理由而不声不响的纵容那些丑类,如果不让他们假借自己的名义与友谊做护身符,那末这种无耻的势力自然站不住的。无论什么事都是同样的毛病。我碰到过几十个正派的人,提到某个人的时候都:他是个混账东西。可是没有一个不称呼他亲爱的同行,不跟他握手。他们都:这种人太多了是的,奴颜婢膝的人太多了。懦弱的好人太多了。”

“唉你要我们怎么办呢”

“你们自己去当警察呀等什么等老天来替你们处理吗你瞧,这一回雪已经下了三天,把你们的街道壅塞了,把你们的巴黎弄成了一个泥洼。你们又干些什么你们骂市政当局把你们丢在泥湫里。可是你们有没有试过想爬出来呢真叫做天晓得你们抱着胳膊发愣,连自扫门前雪的勇气都没有。没有一个人是尽责的,政府不尽政府的责任,私人不尽私人的责任:只互相推诿一阵了事。几百年君主制度的教育,养成了你们什么都不亲自动手的习惯,你们在等待奇迹出现之前,只会扯着脖子望着天。可是只有你们肯下决心行动,才是唯一可能的奇迹。你瞧,奥里维,你们的聪明跟品德尽够拿来转让给别人;可是你们缺少热血。第一应当由你来发动。你们的病既不在头脑,也不在心,而是在于你们的生机。它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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