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3/4)

作品:《约翰·克里斯朵夫

腹大笑起来,全场的人都乐死了。赶到一个节奏很强的主题又在低音提琴上出现,而给表现得特别滑稽的时候,大家更乐不可支。只有指挥一个人在喧闹声中不动声色的继续打着拍子。

曲子终于奏完了:世界上最得意的事也要结束的。那才轮到大众开口。他们高兴之极,闹哄了好几分钟。有的怪声嘘叫,有的大喝倒彩:更俏皮的人却喊着”再来一次”花楼中有人用男低音摹仿那个可笑的主题。别的捣乱分子跟上来争奇斗胜。还有人嚷道:“欢迎作家”这些风雅人士好久没有这样的乐了。

等到喧闹声稍微静了一些,乐队指挥若无其事的把大半个脸对着群众,可是仍装做不看见群众,因为乐队是始终认为没有外人在场的,向乐队做了一个记号表示他要话。有人嘘了一声,全场静默了。他又等了一忽儿才用着清楚,冷酷,斩钉截铁的声音:

“诸位,我一定不会让这种东西奏完的,要不是为了把胆敢侮辱勃拉姆斯大师的那位先生给大家公断一下的话。”

完了,他跳下指挥台,在大众的欢呼声中走了出去。掌声继续到一二分钟之久,但他竟不再出场。乐队里的人开始散了。群众也只能走了。音乐会已经告终。

大家总算过了一天快乐的日子。

克利斯朵夫已经出了包厢。他一看见指挥走下台,便立刻冲出去,三脚两步的奔下楼,要去打指挥的嘴巴。陪他来的朋友在后面追着,想拦住他。克利斯朵夫把他一推几乎跌下楼梯:他很有理由相信这位朋友也是做这个圈套的一分子。还算是于弗拉脱的运气,也是克利斯朵夫的运气,后台的门关着,尽管他用拳头乱敲也敲不开。而群众已经从会场里出来,克利斯朵夫不得不赶快溜了。

他当时的情形真是没法形容: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舞动着手臂,骨碌碌的转着眼珠,大声的自言自语,活象一个疯子;愤慨与狂怒的叫声越来越响了。街上差不多没有什么人。音乐会场是上年在城外新盖的;克利斯朵夫不知不觉穿过荒地,向郊外走去;荒地上东一处西一处有几所板屋和正在建造的屋子,四周都有篱垣。他心中起了杀性,竟想把那个侮辱他的人杀死可是即使杀了他,那些百般耻笑他的人,他们笑声至今还在他耳朵里响着,会把兽性改掉一点吗他们人数太多了,简直无法可想;他们在多少事情上都意见分歧,但在侮辱他压其他的时候却联合起来了。那不止是误解,而且还有一股怨毒在里头。他究竟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呢他心中的确藏着些美妙的东西,教人愉快教人幸福的东西;他想出来,让别人一同享受,以为他们也会象他一样的快乐。即使他们不能欣赏,至少也得感激他的好意,充其量可以用友好的态度指出他错误的地方;但他们因之而怀着恶意取笑他,把他的思想歪曲,诬蔑,踩在脚下,把他变成丑来制他死命,真是从何起他气愤之下,把人家的怨毒格外夸大了,过分的当真了:其实那般庸碌的人压根儿没有什么当真的事。他嚎啕大哭的嚷着:“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呢”他闭住了气,觉得自己完了,象童年第一次看到人类凶恶的时候一样。

这时他向周围和脚下看了看,原来他走到了磨坊邻近的溪旁边,几年以前父亲淹死的地方。投水自杀的念头立刻在他脑中浮起,他想马上往下跳了。

正当他站在岸上,俯瞰着清澈恬静的水光感到幻惑的时候,一只很的鸟停在近边的树枝上开始唱起来,唱得非常热烈。他不声不响的听着。水在那里喁语。开花的麦秆在微风中波动,簌簌作响;白杨萧萧,打着寒噤。路旁的篱垣后面,园中看不见的蜜蜂散布出那种芬芳的音乐。溪那一边,眼睛象玛瑙般的一头母牛在出神。一个淡黄头发的姑娘坐在墙沿上,肩上背着一只轻巧的稀格的藤篓,好似天使张着翅膀,她也在那儿幻想,把两条**的腿荡来荡去,哼着一个全无意义的调子。远远的,一条狗在草原上飞奔,四条腿在空中打着很大的圆圈

克利斯朵夫靠在一株树上,听着,望着春回大地的景象;这些生灵的和平与欢乐的气息把他感染了他忘了一切突然他拥抱着美丽的树,把腮帮贴着树干。他扑在地下,把头埋在草里,浑身抽搐的笑了,快乐之极的笑了。生命的美,生命的温情,把他包裹了,渗透了。他想道:

“为什么你这样的美,而他们人类那样的丑”

可是不管这些他爱生命,觉得自己永远会爱生命,无论如何不会跟它分离的了。他如醉若狂的拥抱着土地,拥抱着生命:

“我抓住你了你是我的了。他们决不能把你抢走的。他们爱怎办就怎办罢便是要我受苦也无妨受苦,究竟还是生活”

克利斯朵夫鼓起勇气重新工作。什么名副其实的人,有名无实的人,多嘴而不能生产的人,新闻记者,批评家,艺术界的商人和投机分子,他都不愿意再跟他们打交道。至于音乐家,他也不愿再白费光阴去纠正他们的偏见与嫉妒。他们讨厌他是不是好吧他也讨厌他们。他有他的事业,非实现不可。宫廷方面恢复了他的自由:他很感激。他感激人们对他的敌意:因为这样他才能安心工作了。

鲁意莎完全赞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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