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1/4)

作品:《约翰·克里斯朵夫

你不想抽个空,把你对音乐和对那些无聊的音乐家的感想写下来吗与其跟乐队里四个只会吹吹笛子拉拉提琴的傻瓜白费口舌,直接向大众话不是有意思多吗”

“你问我这样做是不是有意思得多是不是我愿意嘿,可是我写了章送到哪儿去呢你倒得好,你”

“我不是过有个主意吗我跟几个朋友:亚达尔培洪华特霍斯,拉斐尔高特林,亚陶尔夫梅,吕西安哀朗弗尔,办了一份杂志。这是本地唯一有见解的杂志,名字叫做酒神你一定知道的吧我们都佩服你,很想请你加入我们的团体。你愿意担任音乐评论吗”

克利斯朵夫听了这话受宠若惊,恨不得马上接受;他就是怕不够资格,不会写章。

“放心,”曼海姆,”你一定会写的。何况一朝做了批评家,你尽可以为所欲为。别顾虑什么公众。你才想不到他们多蠢呢。做个艺术家算得什么谁都可以嘘他。可是批评家有权利向大家:替我嘘这个家伙场子里的听众,反正把思想这件麻烦事儿交给你了。你爱怎么想都可以,只要你装做在思想。那些傻蛋只求塞饱肚子,不管是什么。他们没有不吃的东西。”

克利斯朵夫终于答应了,非常感动的道谢。他只提一个条件,就是字的内容绝对不受限制。

“自然啰,自然啰,”曼海姆回答。”绝对自由咱们每个人都是自由的。”

晚上散戏的时候,他又第三次去钉着克利斯朵夫,把他介绍给亚达尔培洪华特霍斯和其余的朋友。他们都对他很诚恳。

除了华特霍斯是本地的旧世家出身,余下的尽是犹太人,都很有钱:曼海姆的父亲是银行家;高特林的是有名的葡萄园主;梅的是冶金厂经理;哀朗弗尔的是大珠宝商。这些父亲全是老派的以色列族,勤俭啬刻,永远守着他们的民族精1神,不惜千辛万苦的搞钱,而对自己的毅力比对财富更得意。但那些儿子似乎生来要把父亲挣起来的家业毁掉;他们取笑家庭的成见,取笑那种象蚂蚁般苦吃苦熬,惨淡经营的生活;他们学着艺术家派头,假作瞧不起财产,把它从窗里扔出去。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多大手面,尽管荒唐胡闹,也不会昏了头,忘了实际。并且做父亲的也很留神,把缰绳拉得很紧。最会挥霍的是曼海姆,真心想把家私大大方方的花个痛快;可是他一无所有,只能在背后直着嗓子骂父亲吝啬,心里倒也满不在乎,还认为父亲的办法是对的。归根结蒂,唯有华特霍斯一个人财产自主,拿得出现钱,杂志便是由他出钱维持的。他是诗人,写些亚尔诺霍尔茨和瓦尔特惠特曼一派的

1今欧洲人统称希伯莱族为以色列人或犹太人。

“自由诗”,一句长一句短的,所有的点,逗点,三点,横划,1静默,大写字,斜体字,底下加线的字等等,都有一种极重要的作用,不下于叠韵和重复的辞句。他用各国字中的字,各种没有意义的声音羼在诗里。他自命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诗歌方面做一个塞尚纳。的确,他很有想象力,2对枯索无味的东西很有感觉。他又是感伤又是冷淡,又是纯朴又是轻浮,偏要把加工雕琢的诗句装做名士派。在时髦人物心目中,他很可能成为一个好诗人。可惜杂志上,沙龙里,这等诗人太多了;而他还想做到只此一家。他一味充作没有贵族偏见的王爷,其实他这种偏见比谁都要多,只是自己不承认。他有心在他主持的杂志周围只安插一批犹太人,为的教他的反犹太家属骇怪,同时向自己证明他的思想自由。他对同人话的口吻很客气很平等,骨子里是不动声色的瞧不其他们。他明知他们利用了他的姓氏和金钱非常得意,却也由他们去,因为这样他才能自得其乐的轻视他们。

1亚尔诺霍尔茨1861929为德国新现实派的诗人兼剧作家。瓦尔特惠曼为十九世纪美国诗人。

2塞尚纳1891906为法国后起印象派画家,为二十世纪初期的野兽派、立体派之先驱。

而他们也瞧不其他听任他们利用,因为知道他有利可图。其实他们是互相利用。华特霍斯拿出姓氏和金钱;他们拿出才和做买卖的头脑,同时也带来一批主顾。他们比他聪明得多,并不是更有个性,那也许比他还少呢。但在这个城里,象在无论哪里无论什么时候一样,因为种族的关系而孤立了几百年,刻薄的眼光给磨练得格外尖锐,他们的思想往往最前进,对于陈旧的制度与落伍的思想的可笑感觉得最清楚。可是他们的性格不象他们的头脑来得洒脱,所以尽管挖苦那些制度跟思想,还是想从中渔利而并不愿意改革。他们虽自命为在思想上独往独来,实际和那位贵族出身的华特霍斯同样是内地的冒充时髦的朋友,同样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把学当作消闲打趣的玩艺儿。他们喜欢装出一副刽子手的神气,可是并不凶,拿来开刀的无非是些不相干的人,或是他们认为对自己永远不足为害的人。他们绝对没有心思去得罪一个社会,知道自己早晚要回到社会,跟大家过一样的生活,接受他们早先排斥的偏见的;而当他们一朝冒着危险去对一个当代的偶像已经在动摇的偶像,大张挞伐的时候,他们也决不破釜沉舟,为的是一有危急立刻可以上船。而且不问厮杀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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