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4)

作品:《约翰·克里斯朵夫

诉你,好克利斯朵夫,她差不多没有什么痛苦,人那么软弱,一点儿没有挣扎。我们马上看出她是完了。”

“可见她,她自己有没有这样觉得”

“不知道。我相信”

“她有没有什么话”

“没有,一句也没有。她只是象孩子一样的叫苦。”

“那时你在那里吗”

“是的,头两天她哥哥没有来以前,就是我一个人在那里。”

他感激之下,紧紧握着她的手:

“谢谢你。”

她觉得自己的血望心中倒流。

静默了一会,他吞吞吐吐的问出那句老是压在心上的话:

“她没有留下什么话给我吗”

她很难过的摇摇头。她真想能出他心里期待着的话,只恨自己不会扯谎。她安慰他:“她神志昏迷了。”

“她话吗”

“我们听不大清。她得很轻。”

“女孩子到哪儿去了”

“给舅舅带到乡下去了。”

“她呢”

“她也在那边,是上星期一从这儿出发的。”

他们俩又哭了。

外边,伏奇尔太太的声音又在叫洛莎了。克利斯朵夫一个人在柴房里温着那些死后的日子。八天已经八天了噢天哪她变成怎么样啦八天之中下过多少雨而这个时期内他倒在笑,倒在快活。

他在口袋里碰到一个纸包,是鞋子上用的一副银扣子,他买来预备送她的。他想起那天夜晚自己的手放在她脱着鞋子的脚上。那只纤的脚如今在哪儿呢一定觉得很冷吧他又想到,那个温暖的感觉便是他对这个心爱的**的唯一的回忆。他从来不敢用手碰一碰她的身体,把它抱在怀里。现在她去了,对他始终是个陌生人。关于她的**和灵魂,他都一无所知。她的外表,她的生命,她的爱情,他没有拿到一点儿纪念她的爱情吗他有什么证据没有一封信,没有一件遗物,什么也没有。到哪儿去抓握她的爱呢在他自己心里呢,还是在他以外唉只有一片虚无除了他对她的爱,除了他自己,她还剩些什么可是不管怎样,他努力想把她从毁灭中抢救出来,想否认死:这种热烈的愿望,使他在激昂的坚信的冲动之下,紧紧抓着那一点儿最后的残余:

“我没有死,我只改换了住处;

我在你心中常住,你这见到我而哭着的人。

被爱者化身为爱人的灵魂。”

他从来没读到这几句伟大的名言;但它们的确藏在他的心底里。每个人都要轮到去登上千古长存的受难的高岗。每个人都要遇到千古不灭的痛苦,抱着没有希望的希望。每个人都要追随着抗拒过死,否认过死,而终于不得不死的人。

他躲在屋里,整天关着护窗,免得看见对面的窗子,他避着伏奇尔家里的人,只觉得他们讨厌。其实他并没可以责备他们的地方:这些人多么忠厚多么虔敬,决不会再出他们对亡人的感想。他们知道克利斯朵夫的痛苦,不管心里以为如何,面上总是尊重他的痛苦,留着神绝对不在他面前提到萨皮纳的名字。但他们是她生前的敌人,便是这一点就能使克利斯朵夫在萨皮纳死后跟他们做敌人了。

并且,他们叫叫嚷嚷的作风并没改变;即使他们的同情是真诚的,而且还是短时间的,他们也显而易见没有受到这个不幸的打击,那不是挺自然的吗甚至暗里觉得拔去了眼中钉也难。至少克利斯朵夫是这么猜想。因为伏奇尔一家对他的用意现在被他看破了,他更容易加以夸张。其实他们对他并不在乎,倒是他把自己看得很重。他相信萨皮纳的死既然替房东们的计划去掉了一重障碍,他们一定觉得洛莎有希望了。因此他讨厌洛莎。只要别人不问是伏奇尔夫妇,是鲁意莎,是洛莎在暗中支配他,他就不管什么情形,非和人家硬要他爱的人疏远不可。每逢他的最不能受到侵犯的自由似乎受到侵犯的时候,他就会跳起来。而且这一回的事不只跟他一个人有关。旁人一相情愿的替他作主,不但损害了他的权利,同时也损害了他倾心相与的死者的权利。所以他竭力要加以保卫,虽然并没有人攻击那些权利。他怀疑洛莎的好意,因为她看着他痛苦而痛苦,时常来敲他的门,想安慰他,和他谈谈故世的人。他并不拒绝,他需要和认识萨皮纳的人提到萨皮纳,打听她病中的细节。但他并不因之感激洛莎,以为她的好心是有作用的。她一家的人,连阿玛利亚在内,让她跑来作长时间的谈话,要是阿玛利亚自己没有好处,会答应洛莎这样做吗洛莎不是也跟家里的人有默契吗他不能相信她的同情是完全真诚而没有私心的。

当然她不能毫无私心。洛莎的哀怜克利斯朵夫是真的;她努力想用克利斯朵夫的眼光来看萨皮纳,想从克利斯朵夫身上去爱萨皮纳;她狠狠的埋怨自己从前不该对死者抱有恶感,甚至在夜晚的祷告中求萨皮纳宽恕。可是她,她是活着,每天时时刻刻看到克利斯朵夫,她爱着他,用不着再怕另外一个,另外一个已经消灭了,连她留给人的印象将来也会消灭,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或许有朝一日这些念头,洛莎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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