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节(3/4)

作品:《约翰·克里斯朵夫

夫很疼她,看她挨在葛拉齐亚身旁,等于看到了两个年龄不同的葛拉齐亚那是一根枝干上的两朵花,达芬奇笔下的圣家庭,圣母与圣安娜,是同一个笑容变化出来的。你一眼之间把女性的两个阶段,含苞欲放和花事阑珊的1景象,同时看到了;这是多美多凄凉的景象,因为你眼睁睁的看着花开花落所以一个热情的人会对姊妹或母女同时抱着热烈而贞洁的爱。克利斯朵夫便是在爱人的子女身上爱他的爱人。她的一颦一笑,脸上的每一条皱纹,起非都是她眼睛没睁开以前的生命的回忆吗岂非也是她眼睛闭上以后的未来的生命的预告吗

1圣安娜是圣母玛丽亚的母亲。

男孩子雷翁那罗刚好九岁。他象父亲,比姊姊俊俏得多,因为父系的血统更细纯,太细纯了,已经因贫血而衰败了。他很聪明,很有些恶劣的本能,会奉承,会作假。大蓝眼睛,淡黄的长头发象女孩子的,气色苍白,肺很娇弱,近于病态的神经质,那是他一有机会就利用的;因为他天生的会做戏,特别能抓住别人的弱点。葛拉齐亚平疼着他:第一是做母亲的对身体单薄的孩子总要宠爱一些,其次,她象那些老实而善良的女人一样,觉得既不老实又不善良的儿子特别可爱,因为自己一向压制着的某些性格可以在他们身上发泄一下。同时这种儿子教她回想到那个使她又痛苦又快乐,也许被她瞧不起但私下仍旧爱着的丈夫。那都是些异香扑鼻,令人心醉的花木,在下意识的暧昧而温暖的花房中生长的。

葛拉齐亚虽是尽量的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奥洛拉仍感觉到有高低厚薄之分,因此心里不大舒服。克利斯朵夫猜到她的心事,她也猜到克利斯朵夫的心事;两人不知不觉的互相接近,不象在克利斯朵夫与雷翁那罗之间暗中有股反感,那反感在孩子方面是用撒娇的方式来遮盖的,在克利斯朵夫方面是认为可耻而抑捺着的。他克制自己,硬要自己喜欢这个另外一个男人的孩子,把他当做葛拉齐亚生的。他不愿意找出雷翁那罗的恶劣的天性,和令人想起另外一个男人的特征;他竭力在孩子身上只看到葛拉齐亚的灵魂。心明眼亮的葛拉齐亚,的确把儿子看得清清楚楚,但反而因之更爱他。

在孩子身上潜伏了多年的肺病终于爆发了。葛拉齐亚决意带着孩子去躲在阿尔卑斯山中的一所疗养院里。克利斯朵夫要求陪她一同去。她为了顾虑舆论,把他劝阻了。他看到她这样过分的重视礼教,心里很不舒服。

她走了,把女儿留在高兰德家里。但她不久就感到孤单得可怕:周围的病人只讲着自己的疾苦,气象森严的自然界似乎对那些残废的人扮着一副冰冷的脸。那般可怜虫手里捧着痰盂,偷偷的你瞧着我,我瞧着你,眼看死神的影子在邻居身上渐渐的扩大。慕拉齐亚为了躲避他们,从巴拉斯旅店搬出来,租了一所木屋和她的病人单独住下。拔海的高度非但没有减轻雷翁那罗的病势,反而把它加重了。热度更高起来。夜里,葛拉齐亚焦急万状。克利斯朵夫远远的凭着直觉感到了,虽则朋友信上只字不提。她硬着头皮撑着,心里很希望有克利斯朵夫做伴;但她当初不许他跟着来,现在也不敢告诉他:“我支持不住了,我需要你”

一天傍晚,她站在木屋外边的走廊里。心中苦闷的人最怕这黄昏日落的时间她看见,自以为看见,在架空铁道的站通到屋子来的路上,有个男人急匆匆的走着,走一会停一会,有点儿踌躇,微微伛着背,抬起头来望着木屋。她赶紧躲到屋子里不让他看见,把手压着胸口,激动到极点,笑了出来。虽则她对宗教并不热心,却也跪在地下,拿手捧着脸,觉得需要感谢什么人可是他还不上门。她回到窗口,躲在窗帘后面张望。他背对着一平空地外边的栅栏,在靠近木屋大门的地方停着,不敢进来。而她心里比他更慌乱,一边微笑一边轻轻的着:“喂,你来呀来呀”

终于他下了决心,打铃了。她早已到了门口,把他开了进来。他的眼睛好似一头怕挨打的狗,嘴里着:“对不起,我是来”

“多谢你”她回答。

然后她出自己是多么急切的盼望他来的。

克利斯朵夫全心全意的,帮助她看护病势日渐沉重的孩子。孩子对他非常凶暴,出许多恶毒的话,不再掩饰仇恨的心理。克利斯朵夫认为是疾病所致。他那时的耐性是从来未有的。他们俩在孩子床头一连过了好几天痛苦的日子,尤起是情势危急的一夜。过了那一夜,似乎没有希望的雷翁那罗居然得救了。两人守在睡着的孩子旁边,觉得快乐到极点。她突然站起来,拿着大衣,拉着克利斯朵夫往外跑,在雪地里走着。静寂的夜里,天上亮着瑟缩的星。她搀着他的胳膊,欣欣然呼吸着那股凛冽的,和平的气息。两人难得开口,根本没有一句隐射他们爱情的话。回来的时候,她站在门外的阶沿上,因为孩子得救而眼中闪着幸福的光芒,叫了声:

“亲爱的,亲爱的朋友”

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表示。但两人都觉到彼此的关系变为神圣的了。

经过了长时期的休养以后,她回到巴黎,在巴西区租了一所屋子,不再顾虑什么舆论。她觉得自己颇有勇气为了朋友而冒犯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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