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4)

作品:《约翰·克里斯朵夫

着礼,面红耳赤,窘到极点,仿佛做了什么可笑而要不得的事。

他又被抱上钢琴,独奏他的童年遣兴。那可轰动全场了。奏完一曲,大家热烈叫好,要求他再来一遍;他对自己的成功非常得意,同时对他们带有命令意味的喝彩也差不多生气了。演奏完毕,全场的人站起来向他欢呼;大公爵又传令一致鼓掌。那时只有克利斯朵夫一个人在台上,便坐在椅子里一动也不敢动。掌声越来越热烈,他的头越来越低下去,红着脸,羞得什么似的;他拚命扭转身子,对着后台。曼希沃出来把他抱在手里,要他向台下飞吻,把大公爵的包厢指给他看。克利斯朵夫只是不理。曼希沃抓着他的手臂轻轻的威吓他。于是他无可奈何的做了个手势,可是低着眼睛,对谁都不看,始终把头扭向别处,觉得那个罪真受不了。他非常痛苦,可不知痛苦些什么;他自尊心受了伤害,一点不喜欢台下那些听众。他们对他拍手也不相干,他不能原谅他们笑他,看着他的窘相觉得开心;他也不能原谅他们看到他这副可笑的姿态,悬在半空中送着飞吻;他差不多恨他们喝彩了。曼希沃才把他放下地,他立刻奔向后台;半路上有位太太把一束紫罗兰掷中了他的脸,他吃了一惊,愈加飞奔起来,把一张椅子也给撞倒了。他越跑,人家越笑;人家越笑,他越跑。

终于他到了前台出口的地方,一大堆人挤在那儿看他,他却拚命低着头钻过去,直跑到后台的尽里头躲着。祖父快活极了,对他尽着好话。乐队里的乐师都笑开了,夸奖他,可是他既不愿意望他们一眼,也不肯跟他们握一握手。曼希沃侧着耳朵听着,因为掌声不绝,想把克利斯朵夫再带上前台。孩子执意不肯,死拉着祖父的衣角,谁走过去,他就伸出脚来乱踢,接着又大哭了,人家只得把他放下。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副官进来,大公爵传唤两位艺术家到包厢里去。孩子这种模样怎么能见人呢曼希沃气得直骂;他一发怒,克利斯朵夫哭得更凶了。为了止住他那股洪水,祖父答应给他一磅巧克力糖,只要他不哭;贪嘴的克利斯朵夫马上停了,咽着眼泪,让人家带走,可还要人家先赌着顶庄严的咒,决不出其不意的再把他送上台。

到了亲王包厢的客室里,他先见到一位穿着便服的先生,哈叭狗式的脸,上嘴唇留着一撮翘起的胡子,颔下留着尖尖的短须,身材矮,脸色通红,有点儿臃肿,半取笑半亲热的大声招呼他,用肥胖的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腮帮,叫他

“再世的莫扎特”这便是大公爵。接着他被递给公爵夫人,她的女儿,以及别的随从。可是因为他不敢抬起眼睛,对这些漂亮人物的唯一的回忆,只是从腰带到脚那一部分的许多美丽的衣衫和制服。他坐在年轻的公主膝上,既不敢动弹,也不敢呼吸。她向他提出许多问话,都由曼希沃在旁毕恭毕敬的,用着呆板的套语回答;可是她根本不听曼希沃,只顾耍弄着孩子。他觉得脸越来越红,又以为给每个人注意到了,便想找句话来解释,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道:

“我热得脸都红了。”

公主听了这话大声笑了。克利斯朵夫可并不因之象刚才恨大众一样的恨她,因为那笑声很好听;她拥抱他,他也一点不讨厌。

这时候,他瞥见祖父又高兴又不好意思的,站在走廊里包厢进口的地方;他很想进来几句话,可是不敢,因为人家没招呼他,只能远远的看着孙儿的光荣,暗中得意。克利斯朵夫忽然动了感情,觉得应当为可怜的老人家主持公道,让人家知道他的价值。于是他凑在他新朋友的耳边悄悄的:

“我要告诉您一桩秘密。”

她笑着问:“什么秘密呀”

“您知道,我的步舞曲里那一段好听的特里奥,我刚才弹的,您知道吗他轻轻的哼着嗳那是祖父作的,不是我的。别的调子都是我的。可是那最美的一支是祖父作的。他不愿意人家出来。您不会的吧他指着老人瞧,祖父就在那边。我真爱他。他对我真好。”

年轻的公主哈哈大笑,他真是一个好宝贝,拚命的亲他;可是她马上把这件事当众了出来,使克利斯朵夫跟老祖父都吃了一惊。大家一起笑了;大公爵向老人道贺,他却慌做一团,想解释又解释不清,话结结巴巴的,象做了什么错事。但克利斯朵夫再也不对公主一句话;尽管她逗他惹他,他总是一声不出,沉着脸:他瞧不起她,因为她了话不算。他对亲王们的印象也为了这件背信的事而大受影响。他气愤之极,以至人家的话,和亲王笑着称他为”宫廷钢琴家,宫廷音乐师”等等,一概没有听见。

他和家里的人出来,从戏院的走廊到街上,到处被人包围着,有的夸奖他,有的拥抱他,那是他大不高兴的:因为他不愿意给人拥抱,也受不了人家不得他的同意就随便摆布他。

终于,他们到了家,门一关上,曼希沃立刻骂他”混蛋,因为他出了特里奥不是他作的。孩子明知道他做的是件高尚的行为,应该受称赞而不是受埋怨的,便忍不住反抗起来,些没规矩的话。曼希沃气恼之下,要不是刚才弹得不错,他还得挨打呢;可是他做了这桩傻事,把音乐会的效果全给破坏了。克利斯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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