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伤逝记忆(1/2)

作品:《岁月流歌

半个月后的一天中午,爸爸的大舅从老庄子赶来,也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三叔王世忠早上自杀了,喝了半斤的敌敌畏,当场就不行了。

爸爸端在手里的饭碗,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大舅,你不会来骗我们的吧?世忠怎么会喝药?”

爸爸王世川僵笑着问报丧的舅老爷,他不相信那么生龙活虎就要结婚的老三,会突然间没了。

“二子啊!你大舅我还没老糊涂,怎会开这样的玩笑!我可怜的三外甥啊!世忠啊!”

舅老爷还没说完,已经坐在门槛上老泪纵横了起来。

大成子还能记得,爸爸脸色铁青,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昂头就向板凳后面摔了下去。

一旁的妈妈想伸手扶他,都没有扶住。

当年怎么走回老庄子,王家成已经想不起来了。

整个家族的亲人们呼天喊地的悲怆,成了他一生的阴影。

初秋的下午天色阴沉,奶奶的头发全白了,还在悲泣短命的小儿子,但已没有了眼泪。

老爹捧着旱烟,麻木的坐在角落里,悲哀的成了哑巴。

看到躺在杨木板上的三叔,还没换衣服,也没有入殓。

妈妈、大娘、毛丫堂姐和正在烧纸的姑姑,撕心裂肺的哭在了一起。

悲痛至极的大爷用头撞墙,血流的满脸都是,两个堂哥怎么阻拦都不行。

无权无势的农家,又是“右派”贱民的子弟,有冤屈无处申诉,又不能揭竿而起。

除了以头抢地,还有什么法子啊!

只有爸爸冷静了下来,招呼着前来吊唁的乡邻们。

整个生产队的父老乡亲都没有出工,前来送三叔王世忠最后一程。

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阶级意识,只知道老王家的三儿子是个好后生。

勤劳忠厚,为人热情,又是一表人才满身的本事,就这样死去真是太可惜了。

撕毁婚约嫌贫爱富的尤家父母,才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原来尤家二姑娘虽然中意成子三叔,但她的父母嫌王家成分不好,私下里已把她许配给大队干部的儿子了。

要三叔王世忠拿出两百块的彩礼钱,其实是在框他。

他们不相信一贫如洗的王家,能够在短时间里凑出这样一笔巨款。

尤家二姑娘的立场也不坚定,最后时刻听从了父母的安排,把可怜的三叔晾在了半道上。

三叔一时急火攻心转不过弯来,就选择这种残酷的不归路了。

长大之后的王家成,经常会追思三叔悲剧的人生。

他觉得真正害死小叔王世忠的,是一个时代的阶级固化。

而尤家二姑娘的悔婚,只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后来改革开放这样根本性的制度变革,“地富反坏右”人家的子弟们是没有未来的。

无论多么的勤劳勤奋、聪明能干、与人为善,但家庭出身的原罪,都会令他们永无出头之日,被厄运之神永远的踩在脚下。

在大时代面前,每个个体都是一粒尘埃。

与整个体制对抗,最后的结局无不是遍体鳞伤,以悲剧收场。

所以尤家人的选择,本无过错,他们也是为了追求一辈子的幸福。

而成子三叔看似乐天豪放,其实很可能是个极度悲观的人,他在时代面前早已屈服了。

把全部的人生,都压在了与尤家二姑娘的爱情和婚姻上。

如果这根弦也断了,他会觉得人生再无意义,死亡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阶级固化这个词语,再一次被人们提起。

整个社会的现有资源,都被分配的差不多了,底层平民、农民家庭子弟的人生之路越来越窄。

这是一个非常值得警惕的社会现象。

历朝历代的王朝更迭、社会命,无不是对原有阶级固化的一种残酷修正。

一天之后,生龙活虎的三叔王世忠没有了,他变成了山坡乱葬岗上的一堆孤坟。

回到油坊生产队之后,日子还要继续。

爸爸妈妈白天还会去生产队里正常上工,只有在夜晚的时候,可怜的爸爸才会像孤魂野鬼一样,去村外的田野上流荡。

无边的夜幕下,一个大男人肝肠寸断的哭嚎,又不愿让人看见听见,这样的悲哀真是使日月无光啊!

每每这个时候,能够安慰他的只有妈妈卫兰了。

她用农家女子特有的柔情和勇敢,去安慰和鼓励绝望悲伤的丈夫。

“世川,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你还有这个家,还有我么娘三。将来不管逃荒要饭,是死是活,我们都跟着你。”

这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农家妇女,对于丈夫最朴素、最深情的承诺。

意思是不管将来贫贱还是富贵,苟活还是死亡,都会牵着彼此之手,一起去面对,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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