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凌迟(1/2)

作品:《明武宗野史

那一晚,再没有谁来探望,那带着尸臭的湿腐气,无孔不入地钻着,凿着,直到整个躯壳被掏得只余了一颗心,无力地敲打着胸腔,如同死囚拍打着牢门。

江彬浑浑噩噩地听着,半梦半醒间,似乎又见了正德皇帝。

正德皇帝正着了华服走过长而窄的墓道,长明灯一盏接一盏的照亮他的金丝翼善冠,却照不到他的脸面。他脚下的影子短了又长,长了又短,就好似垂髫长至壮年,又渐渐佝偻成白发苍苍,如此周而复始着,终于到了尽头。

正德皇帝愣愣地站了片刻,才朝着后殿通往供顶的斜坡走去。他走得极慢,动作有些僵硬。终于他踏上那斜坡时,费力地抬起了一双胳膊,摸索着头顶上密密麻麻的殄文,嘴唇蠕动着,似懂非懂地念着。

江彬想喊他,却发不出声,走进几步,却猛地顿住了。此时他方看清,正德皇帝的双脚竟是悬着的。那双肩古怪地耸着,就像被勒了绳子吊在半空,而他举着手的动作却如此执拗,仿佛要生生扯断了肩胛骨似的。

正想着,便听了“喀拉”一声,乌黑的一团从那肩膀上咕噜噜地直滚到脚边,江彬惊得一退,瞬时睁开了眼。

原来是落锁声。

昏暗中火把映亮的飞扬跋扈的飞鱼服,再熟悉不过,那脸面却都是生的。

“时辰已到。”张永端着拂尘,拉长了尾音。唯一熟悉的脸孔,却恨不得永生不见。

养虎为患,正德皇帝以为他能用“将功补过”降住宦官中的“八虎”,可到头来,还是栽在这几个联手文官作乱的小人手中。

“他在何处?”江彬依旧坐着,只一双眼,瞧着这世间荒唐。

张永自然知道江彬问的是谁,却不答他。

一拥而上的锦衣卫架起江彬就要上枷锁,张永此时方抬手止住,让身后一小太监捧上一件提花袍子。一针一线都是仇瑛缝制的,那暗纹在火把映照下似要燃起来似的,一个圈一个,翻天覆地地烧红了江彬的眼。

可他的心是冷的,好似覆着永不消融的冰雪,白茫茫的一片。

“王尚书的恩典。”张永抬了抬眼皮,便有人上前逼着江彬更衣。

“哪个王尚书?”江彬任凭施为,并无心思去反抗这些表面功夫。

张永没答话,只看着那袍子被粗鲁地套在江彬身上。江彬也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事到如今,王琼与李时春哪还能安然无恙?因护驾有功而掇升为兵部尚书的,自是王勋那厮。

那手脚没轻重的锦衣卫,毛毛躁躁地踢翻了昨日王勋留着的那碗酒,一时间,满是混着羊膻味的酒香。

江彬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可不就是那用来祭人心的待宰的羔羊?多少人等着喝他皮肉酿的酒,好一醉方休,做那荣华富贵的美梦。

被驾出诏狱时,江彬险些睁不开眼,那刺眼的光,令他想起宣府宅院外的魂不守舍。午时阴气最盛,那些个冤魂仿佛在他身后笑着,推着,好让他速速上了这不归路,同他们一般。

听闻,当年刘瑾凌迟,被活生生割了三天三夜才咽下最后一口气。四千七百刀,曾风光一时的“立皇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了一副摇摇欲坠的骨架,当真是生不如死。刘瑾死于一个“贪”,而江彬却死于“情”,要不是因了正德皇帝性命之危而方寸大乱,也不至于给吴杰等人以可乘之机。他一人赴死也罢了,千不该万不该,连累那些个无辜。

开道的呵斥着路人,江彬的眼便仿佛生在人群中似的,远远瞧着这曾经位高权重的武馆被送去行刑,和周围人一同指指点点地议论着——早知他罪大恶极!

脸面渐渐地就像了刘瑾,尖嘴猴腮的,最后化成了只狐狸。那狐狸轻轻一跃便跃入了一座孤坟,坟前跪着个书生,驱霆策电的动静都未惊动他,顷刻便被大雨淋了个湿透……

冷。

江彬蓦然醒过来,才发现那水是浇在他头上的,带着微咸的土腥味。他渴得厉害,不禁舔了舔嘴唇,耳边嗡嗡地响,有谁抓了他头发往他嘴里猛灌几口。呛着了,咳了好一阵。背后锁链声,原是被绑在柱子上了。

江彬费力地抬起头,就见不远处的张永举着青黄绢本的圣旨,正读到“罪不可赦,当凌迟处死”。

江彬牵了牵嘴角,看向张永身后。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面容如此熟悉,可眼中却是一潭死水,浮着谁臃肿的躯体。如今,他借尸还魂,来索他的命来了!

收回目光,费力地环顾四周,行刑的只他一人,不觉松一口气。可转念一想又心生疑窦,按着王勋的说法,该是要赶尽杀绝的,为何单单先提他一人来行刑?若真要杀他,何须等到今日?吴杰究竟在等什么?或者他在等谁?

正德皇帝?

不,不能够。

如今那些个武将势力都已在这权利倾轧的阴谋中被冲得七零八落,以张永为首的宦官又都倒向吴杰阵营,可谓势单力薄。且如今正德皇帝又没了那皮相,即便有什么法子金蝉脱壳,又如何能令人相信他便是本尊?

正想着,眼前投下了一片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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