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能体面地见她，又体面地离开呢？

祁东阳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丁豆豆，那个已经老了的女人。打开已经泛黄的日记本，从里面抽出一张麻面的照片，那是岁月流逝的证据，不忍多看，或许是因为心中的一阵气闷，越看越觉得心酸。他用手指掐着相片的一角，叹息着站起来，把手背在身后，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小院，地上，种着一些常见的蔬菜，几垄韭菜，几垄小葱，一排西红柿，一排茄子，还有几副细竹竿捆绑而成的芸豆架子，攀岩而上的藤蔓式的须子，带着叶，慢慢爬上竹竿，花期过后，是长长的果实。

忽而，一只“没鼻子”的小猫跳了过来，稳稳地蹲坐在窗台上，也看向窗外，那是一只加菲猫。由于它的嘴巴很短，而脸圆圆大大的，祁东阳给它起名叫球球。

球球是祁琪送过来的，她总说怕老爸自己一个人太闷，这让祁东阳哭笑不得。或许这么多年以来，他早就养成了忍耐的性格，而长时间的忍耐变成了习惯，要么爆发，要么沉静，已经成了他的常态。现在，他已经不再需要爆发，那么，沉静就成了他唯一的习惯了。

祁琪的伤疤，是她第一次任务造成的，本以为那只是一次历练，却变成了炼狱般的回忆。愧疚让祁东阳愧对女儿也愧对女儿的母亲。这是横在他心中的一把刀，也是阻挡他去见丁豆豆的原因之一。头一阵，听说李亮追求丁豆豆，祁东阳苦笑不语。

“爸爸，侯敬婷都告诉我了。”祁琪，刚才一直在玩着手机，现在，稳稳地坐在那里，看着深沉而忧郁的父亲，淡然地说道。

“哦……”祁东阳愣了一下，他视乎没有从祁琪的话中缓过味来，他甚至以为自己是思念过多而产生了幻听，可当他转过头来看着祁琪定然的表情，他一笑地说。“呵呵，你都知道了？”

“嗯！”祁琪把手机揣进兜里。

“怪爸爸吗？”祁东阳下意识地端起只有杯底茶的茶杯，打磨着杯盖与瓶口，目光躲闪地问道，他甚至担心自己被祁琪的目光所刺伤，或者说，他不敢面对女儿的目光。

“不，不怪。”祁琪依然那么温柔。

祁东阳把相片塞进日记本里，阖上它，再把日记本向里面推了推，沉思着说：“那你打算怎么做？要不要去见见她，我想，她一定很想认你，一定。”

“为什么这么说？”祁琪视乎对父亲的自信产生好奇。

祁东阳手里一直端着茶杯，寻思良久， 惆怅的口气说道：“我了解她，她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你想她吗？”祁琪了然的样子问道。

“呵呵……”祁东阳苦笑一声。

“爸爸，我想你一定想她。”祁琪追问而肯定的口气。

“好了，好了，不说，不说那些。”祁东阳摆了摆手说道。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心藏起来，现在，您已经退休了，不是吗？”祁琪微蹙着眉头，一向温柔的她显得有些焦躁，她好像在要什么答案，那是她希望听到的答案。

“是啊，我退休了。”祁东阳明白祁琪的意思，可他却避开了关键的话题，敷衍着说。

“去见见她？”

“我……，我还没想好。”

“您顾虑什么？”

“很多，真的很多。”

祁琪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站了起来，用质问的眼神，鼓励的勇气说道：“爸爸，我想你不是一个逃避的人，你一定想见她，是吗？”

祁东阳是一个什么人？他岂能因为对方的强硬而服软，虽然对面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可他到底是一个多年的将军，于是他拧着眉毛，瞪大了眼睛，不无教训和提醒地说道：“祁琪，你今天，怎么好像有点激动，平时，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哦，对不起爸爸，不过，还是请您回答我。”孝敬而温柔的祁琪，在口气和表情上服了软。

祁东阳最看不得的就是女人服软，祁琪一软下来，他反而软得更快，于是他颓萎的口气说道：“好吧，我想见她，可我……”

突然，他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是侯敬婷，她抱着孩子，另一个，是一位年近六旬的女子，她走了进来，表情看起来很平静，淡淡地说道：“可你怎么样？”

“呦！你……，你什么时候来的？”祁东阳一愣，礼貌地微笑着一唬地站起来，可他的笑容显得十分僵硬，他不无慌乱地说道：“看，孩子们不懂礼数，竟让你呆在外面。”

“别怪孩子，这是我让她们这么做的，我就想听听你的心里话。”丁豆豆并没表现出她以前软弱的样子，而是比祁东阳显得更坚强而坦然。

“爸爸，……妈……”面对丁豆豆，祁琪觉得有些别扭，可迟疑了一下之后，她还是轻轻地，用自己都要听不清的声音叫了一声“妈”，随即她快速近似逃避地说：“我先出去了。”

丁豆豆望着祁琪，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眼泪簌簌地流下，嘴角不自然地抽搐：“哦，祁琪，不要走，不要走，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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