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刚开了房门，外面就有婢女上前来说储妃已经等了一个时辰。

我眉眼寡淡地应了，吩咐：“备温水。本城主要洗脸。早膳也端过来。”

洗漱用膳完毕，已是又过了半个时辰。伺候的婢女欲言又止很多遍，我冷笑着逐一地擦干净苍白的手指，“南漠的人这点耐心都没有吗？”

一地的静默无声。

“去叫寄白起来用早膳，让苏许扬到前厅等本城主。”我扫过架子上的铜镜，里面的人眉眼都是冰冷。

苏许扬已经是安安稳稳的样子，既看不出在晨露中等了一个半时辰的不耐，也看不出没用早膳的虚弱。就那么安安稳稳地朝我行了一礼，让人觉得她一个早上的等待都是雪安城城主的刻意刁难和无理取闹。

“你是来替西门湮城赔不是还是来批评本城主无礼于你家君上？”我轻笑，唇角丝丝缕缕地逸出来凉气。

“挽城城主一口一个君上，跟许扬有什么关系。君上用着晚膳就跑出去为挽城城主送手炉送斗篷，马蹄踏遍碧川的大街小巷，挽城城主却因君上搅了你的兴致拂袖而去。挽城城主耳聪目明，哪用许扬多加评论。”苏许扬嘴角勾起笑容，开口：“许扬今天来，是想说说雪安城和宿星城的事。”

话音刚落，所有的宿星城人和雪安城人瞬间红了眼睛。

我叩着沉香木桌，轻笑：“那么苏许扬，你是想谈当年本城主送你进了储君府，破了你父上的春秋大梦，还是想谈四百年前你先祖叛逃出雪安城，险些毁了雪安城的半壁江山。”

“先祖爱美人，风流如许也算不枉一生，只是连带着牵起一些祸事，挽城城主那么激动做什么。”苏许扬收了沉稳的神色，毫不在乎的口气。

游巡取披风进来正好听见这话，瞬间倒立了眼瞳：“呵，储妃说的轻巧。您先祖一个失手毁了一关修建百年的大坝，让一关的百姓到现在还民不聊生，却只是为了区区一个美人？那依在下之见，宿星城城主是不能娶美人了，否则难保哪天手底下人眼馋毁了整个宿星城。”

我冷冷地望进苏许扬的眼眸，唇角连微弱的弧度都难以倾斜：“本以为储妃知书达理，现在看来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储妃草菅人命的模样真是和你那觊觎主母罔顾苍生的先祖如出一辙。”

“呵，挽城城主，您又好到了哪去。我与王上长子三媒六聘已过，却因你一声令下我被丢进君上房间，而君上因为我是你丢来的人而对我一直不闻不问。我十三岁遇到闻苏，为他办了多少事，闻苏却因为宿星城人是雪安城人的宿敌，因为展家人对苏家人恨之入骨，他亲手扔掉了我。”苏许扬说这话的时候，安稳的双眸渐渐迸出痛恨的光芒：“展挽城，你毁了我继承城主的机会，毁了我最好时光的心心念念。你毁了我一辈子。”

四百年前，宿星城首代城主抢了雪安城城主夫人，叛逃之中毁了一关的大坝，让一关至今仍一片狼藉；四百年后，宿星城主将最中意的女儿嫁给南漠王长子，日后传位给苏许扬也好有南漠做靠山。谁料我一手将苏许扬送进了储君府。

指点江山的梦灭了。携手心上人的梦灭了。嫁的人姬妾成群，做个贤妻良母的梦也灭了。

我冷笑：“苏许扬，这是报应。”

“报应吗？那展格去一关一去不复返是不是也是报应？”苏许扬也冷笑，唇角都是残忍的纹理。

我瞬间惨白了脸色，咬着牙笑：“是吗？那这只能证明雪安城和宿星城的仇恨又添了一笔。非单小格，枉死在一关水患中的百姓千千万万，你给本城主记着，这些绝不是你苏许扬一个人能偿还的。”

苏许扬紧缩了明眸，收了笑容：“我来这本是想让宿星城与雪安城化干戈为玉帛，如今看来，挽城城主执迷不悟，坚信我宿星城对不住你。那么就等着看，究竟是雪安城灭了宿星城，还是挽城城主为你的话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展格不幸，成了个开始。”

“住口！”西门湮城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苏许扬！身为储妃言语恶毒，成何体统！”

苏许扬转头深深看了一眼西门湮城，行了一礼，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骅鸢阁。

“你还好吧？”西门湮城看着我，小心翼翼的样子。

我抬头看他，依旧是看不清神色的面容，摊开苍白的手指，还未痊愈的右手又断了骨节。

我轻轻地笑出了声：“西门湮城，你说他们跟我过不去就冲我来啊，为什么总要扯上小格呢？”

我反正是生至十六乃止，小格应该长命百岁的呀。他们明明知道我最对不起小格，为什么还要这么残忍，一条一条地将他的死因归到我的身上。

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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